第二十二回 谋爵位安治泰进京 定亲事王学富探病
辩论会结束后,安治泰带着格兰特、薛田资和三个传教士,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日照大教堂。
在教堂办公室里,安治泰一直呆呆地坐到了深夜。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竟然被官府和根本瞧不上眼的乡绅们轻松化解……一群愚昧无知的人,怎么会在教会征地的问题上,表现得如此团结一心?由此激发出的反对意愿和力量,怎么会如此强大?
他慢慢感觉到,己方失利的原因,不仅仅是县衙官府的暗中阻挠和这些乡绅们根深蒂固、冥顽不化的传统思想;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那个叫“智信”的光明寺云游僧。在他面前,自己描绘的无限美好的西方“普世价值观”被驳斥得体无完肤……从慈爱的象征,变成了邪恶的化身;从光鲜靓丽的和平橄榄枝,变成了血淋淋的刽子手屠刀。
这个云游僧人,到底是何许人也?从法门寺到西域,从天山到山东日照五莲山,前后十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对天下大事这般了解?即便对天主教的主旨,他也是深谙要领,还能融会贯通,从而使教会圣洁高贵的形象严重受损,传教士沦为了马戏团的小丑。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解开这个云游僧之谜。
第二天一早,安治泰将格兰特、薛田资和所有的传教士叫进了办公室,进行细致的工作安排。
“昨天辩论会的失利,责任在我,与大家无关,每个人都不要有思想包袱。但是,这件事也警醒我们,今后与官府和民间打交道,必须改换思维模式,充分考虑到来自各方面的阻力和困难,再不能盲目推进工作进程。”安治泰首先揽下了以“辩论会”形式展开的谈判最终失利的主要责任,安抚大家的情绪。
格兰特、薛田资和其他传教士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似乎不知道此时该讲些什么?
“下面,我进行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第一,我们必须尽快拿到大清国朝廷三品以上的顶戴头衔,并授实职;否则,无法压服当地官府,办事沟通极为困难。这件事由我通过德国公使馆向大清国衙门施压,来完成操作……”安治泰说道。
“那就要去北京了?”格兰特轻声问道。
“对!必须去北京……去北京的同时,正好可以把教堂全年的经费和相关的机器设备带回来。第二,日照大教堂是我们在日照地区的核心据点,工程进度必须加快;礼拜堂穹顶可以先行合拢,装饰工程根据材料的到位情况掌握,金库、发电机房、电报房要优先完工。第三,街头镇的简易教堂,近期就能完工,我去北京的这段时间,格兰特带上薛田资,起码要去巡视两次,检查、督促他们的进度……”
“好的,这些工作由我来做,没有问题。”
“第四,虽然新建教会医院还不够条件,但教会诊所必须尽快运作起来……否则,入教的人看不到我们的实力、看不到实惠,早晚都要脱离我们。第五、收纳教徒的事,要谨慎进行,首先要把目光放在侯五这样有一定影响力、有一定活动能力的人身上……”
“这项工作也请您放心,我会按照您的要求来进行操作。”格兰特说道。
安治泰点了点头,“另外,还要注意一件事……无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要注意搜集五莲山光明寺的情况,尤其是那个云游僧人——智信的一切信息状况……这个人的存在,对我们今后的各项活动,都会构成一定的隐患和威胁。”
格兰特急忙点点头说道: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个出家和尚来者不善,仿佛就是他们这些人当中的灵魂人物,我们必须格外警觉!”
安治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安治泰交代完眼下的工作,第二天便匆匆去了北京城。
这次去北京的任务可谓是异常繁重,不但要想办法通过德国驻华公使向大清朝廷索要三品顶戴头衔并授实职;还要在公使馆提取日照大教堂的建设工程尾款和下一年度的活动经费;也要同时将配备给他的电报机、测量仪器、印刷设备、医疗设备、纸张、药品等全数带回日照城。
王学富的“王记商行”两层楼大铺面,虽然挺立在日照城十字街口,十分显赫,也置下了与铺面相通的宽敞院落;而王家的最大府邸,却仍然留在了日照城以南六十多里的海边大军镇——安东卫。
除了有重大生意或有紧急要事需要来日照城走走,王学富平时都是带着夫人和17岁的小儿子王义喜、16岁的女儿王梦瑶,住在安东卫的大宅子里。
大儿子王义福是安东卫守备军营的左营管带,常住军营;二儿子王义禄是日照县衙的捕头,平时就住在“王记商行”后面的大院里。
王学富这次应章知县的邀请来到日照城参加与洋人的“辩论会”,索性把夫人、小儿子王义喜和女儿王梦瑶都带到了日照城,准备在城里多住一段日子。一来他要把小儿子王义喜交给打理“王记商行”的掌柜王宗宇,让这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开始熟悉自家的生意;二来,他要把小儿子的亲事再敲定一下,女方正是“普济堂大药房”的东家秦怀仁的千金秦玉珠。
不过,这王义喜可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从小性情顽劣惹是生非、不务正业,在安东卫和日照城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家里请的教书先生都让他气走了好几个,肚子里最终也没留下什么像样的学问。反倒是一同拜师的妹妹王梦瑶,聪明伶俐、好学上进,得益于多位老先生的教诲指点,学到了不少的“孔孟之道”。
王学富听说是秦怀仁因病未能参加“辩论会”,便备了礼,带着王宗宇和王义喜、王梦瑶,一同来到了秦府,看望秦怀仁。
秦怀仁一听“亲家”王学富造访,喜出望外,赶紧出迎。
“咦?这不身体好好的嘛,怎么说病了?”王学富惊讶地问道。
“唉……一听说跟洋人打交道,我就心烦,跟他们有啥辩论的?压根我就不想去。”秦怀仁摇摇头说道。
秦怀仁将客人让到客厅坐定,便让裴东来去叫玉珠。
秦玉珠一听王家来访,马上心生厌恶,不愿出去见面;尤其不愿见那个花花公子王义喜。
裴管家轻声说道:
“如果是王老爷和王少爷来访,小姐不出面也就罢了,可这次王家的千金梦瑶小姐也来了,不出面就不合适了……”
秦玉珠没办法,只好带着小梅出了闺房,来到了客厅。
“王伯伯好,王少爷好,梦瑶小姐好……”玉珠行礼说道。
“嗯!好、好!真长成大姑娘了……怎么样?在济南上女子中学,比在咱们日照当地上私塾,要长见识吧?”王学富微笑着点点头问道。
“济南虽然地方大,可我们就呆在学校里,哪里也去不了,和日照没什么区别……现在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乱糟糟的。今后,我哪里都不想去了。”玉珠答道。
“生逢乱世,再遭遇天灾,各处都一样,日子都不好过。但出去这两年,总是有收获,起码开阔了眼界。你爹比我有眼光,能舍得你离开他两年时间到外边走走,我就做不到,惭愧呀……”王学富说道。
王义喜一见到秦玉珠,两只眼睛便开始不停地盯着瞅,心里砰砰直跳。
而秦玉珠根本不想去理会王义喜,上前拉起王梦瑶的手说道:
“走,到我闺房去……”
“对!梦瑶随玉珠上绣楼聊聊,义喜跟着两位管家,到院子里的假山、通廊,瞅瞅文人墨迹……我要和秦老爷说说话。”王学富说道。
等众人都出了客厅,秦怀仁赶紧问道:
“怎么样,‘辩论会’有结果了吗?”
“结果是有了,算平局。”王学富回答说道。
“平局?”秦怀仁有些疑惑。
“是啊,是平局……这也是万幸的事!”
“洋人强行征地,还主动提议搞‘辩论会’,这肯定是个圈套,怎么还能搞成平局?”
“这主要是大家据理力争,章知县暗中助阵,确实不容易。”
“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洋人想办的事,还能中途遇阻?难以想象……”秦怀仁摇着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说是‘大家’据理力争,主要是谁出了力啊?”
“咱们日照的两个秀才和‘海曲私塾’的马先生、‘尧王大酒坊’的霍老板,都谈吐不凡、仗义执言……不过,起到关键作用的,还是五莲山光明寺的一个云游和尚,法号智信。”王学富说道。
秦怀仁大吃一惊!自言自语地说道:
“怎么又是这个智信和尚?”
王学富一愣!疑惑地问道:
“你们打过交道?”
秦怀仁点了点头,“是的,先前是我们的那批防疫药材两次遭遇土匪,这个功夫和尚两次出手,护住了货物;也保护了占武和玉珠的安全。后来,进的药材出现了差池,我们曾怀疑这个智信和尚伙同虎威镖局,或者是伙同龙门崮的土匪丁一山,调换了那部分名贵药材。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现在也没搞清楚……”
王学富摇了摇头,摆摆手说道:
“我觉得这个智信和尚,是个正直仗义之人,绝对做不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这肯定是误会了……虎威镖局的徐传伟,也不是那种见财起意的小人,这事有可能另有原因。”
秦怀仁点点头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智信和尚、虎威镖局都不是值得怀疑的人,只不过事有凑巧,但这件事确实蹊跷……输了官司以后,占武一直还在怀疑是虎威镖局做了手脚。”
两人正说着,秦占武从普济堂回到了家里。
他见到王学富,赶紧上前行礼问安:
“王伯伯好!”
“嗯!好!怎么样?普济堂的生意还好吧?”王学富问道。
“还行吧,一般般……”秦占武答道。
“这个年景,一般般就不错了!古人云‘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千万别太贪心呦……义喜正在假山后面的通廊观风景呐,你去看看他。今后,我准备让他熟悉熟悉‘王记商行’的盐业生意,你是做哥哥的,要多指点他才行啊……”王学富说道。
“好!我现在就去”秦占武答道。
“等等,关于虎威镖局那三车‘名贵药材’的事,你王伯伯有话说,你听一下再走。”秦怀仁喊住了秦占武。
“虎威镖局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必须让徐传伟付出血的代价!”秦占武怒气冲冲地喊道。
王学富一惊!瞪着眼说道:
“哎!年轻人,千万不能冲动。你所怀疑的人,我觉得都不是真正害你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绝不能做傻事啊!”
“知道了,王伯伯,我去了……”秦占武说着,一扭头出了客厅。
王学富和秦怀仁两人望着秦占武的背影,都感觉有点忧心忡忡,可又无可奈何。
“玉珠现在已经**了,可义喜这小子还是吊儿郎当、不上正道。我想,让义喜在王宗宇手下学徒半年,熟悉盐业生意;学徒一完,马上让他和玉珠成亲……您看怎么样?”王学富问道。
秦怀仁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办吧……”
